唱戏
我不禁想,秦腔的诸多特征也是权宜,终归还是因为落后和粗陋。观众太多,听不见、看不清,于是只能嘶吼,只能甩袖子、亮鞋底,心里痛苦时以头抢地,把辫子甩得像杂技一般。这在今天能有什么生命力呢。
填埋墓穴时,程姨的戏班坐在泛青的桃树底下,唱了一段《放饭》:民女赵景棠在丈夫从军后,被婶婶逼迫改嫁,与婆婆逃入深山牧羊,十年后丈夫立功封侯,在自家坟地向贫民舍饭,赵景棠跟婆婆前去乞讨。
葬礼上都会聘请职业的吹鼓手,他们在葬礼的整个过程中都会吹奏唢呐。曲调高亢幽怨,半个村子都会听到 图/张星海
(唱)
罢了!苦啊!苦!
赵景棠跪席棚心惊胆战
……
因不从被打得皮开肉绽,
我婆媳被赶去牧羊深山。
羊吃草我婆媳同把草咽,
到晚间和羊群一处安眠。
闻人说大老爷在此放饭,
因此上和婆婆来到此间。
叫侯爷坐上边多多怜念,
你念起贫妇人实实可怜。
……
唱戏果然是点缀了。墓地里村民们耍闹哄笑,泥瓦匠请子侄下墓穴看最后一眼,趁机收钱。唱秦腔讲究姿态和做派,但程姨甚至都没站起来。
一样都是娘生养,却怎么富的富来贫的贫。说什么富贵贫穷都一样,贫穷富贵不一般。(秦腔《河湾洗衣》)
我跟我妈说起了《放饭》的剧情,认为比《甄嬛传》都差远了。没想到她年轻时也热爱秦腔,熟知《赵氏孤儿》和《铡美案》,还能哼唱几句“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
程姨跟着戏班四处表演的时候,我妈还在十几岁的年纪,最隆重的娱乐是到镇里听大戏。戏楼的幕布一拉开,观众就潮水似的往前涌,民兵操起七八米的竹竿,朝人群一通乱打,即使这样也没法维持秩序。据说一毛钱的门票,十几天下来要收整整5麻袋。
那会儿爱戏的人多,耳朵也刁钻,演员唱不好就引起一片嘘声.程姨戏班里有个年轻演员,一紧张跑调吃梆子,底下立刻飞来了砖头瓦块。当时演员穿的蟒袍都从苏杭定做,用最传统的绣法,4个绣工得赶3天,程姨甚至见过金丝绣的龙头,以及象牙制成的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