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机器猫
但同时,却又是解脱,一种彻底放弃底线之后的轻松。轻飘飘的,随波逐流,有点像水里的枯叶。
护士们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像安静的小猫表情庄严,但随时都会咬你一口。许小言便是这样,如果方卓认为那张年轻的脸意味着胆怯柔弱,那他一定会为此误会而自食苦果。好在事实上,方卓从一开始就认定许小言是个厉害角色。女人们其实都是不好惹的,但许小言的厉害不属于女人的厉害。女人的厉害是以柔克刚的厉害,她们善于迂回委婉地达成目的,妻子已经在多年的婚姻生活里让他对这种曲线救国策略的有效性,了然于心。比如妻子已百般温柔地让他开始适应每天早上喝下一杯腥味十足的牛奶了。但妻子这样的女人至少能让男人们虽败犹荣,不管事实结果如何,至少表面看来他是不输的。他只是谦让,不跟女人计较而已。他屏住呼吸喝光早餐桌上的牛奶,省却被妻子普及营养学知识的半个小时时间,换来一天的好心情。这其实是划算的。虽然天长日久的一味退让,也会让人丧失信心,以及很多的快乐,想来还是沮丧。
许小言的厉害却是另一种。或许她见惯了血肉模糊的场面,所以显得无所畏惧,恐怖片对她也是寡淡无味的,因为她总是能从那些开膛破肚的镜头里找出些显而易见的破绽。“刀扎进这个部位,怎么会一下就死了呢?太假了,最多痛一下,晕过去。”无知者无畏的道理被她颠覆了,她的无畏来自于有知。不知道什么才会对她有所触动?
方卓只是偶见,许小言如何在一个撕心裂肺号啕大哭的男孩手臂上,风清云淡地扎下一根比男孩手臂还粗的针管,又胸有成竹地轻轻把针头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之下翘起,他便知道了许小言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男孩的哭声随着许小言温柔果断的动作而音量骤增,男孩的母亲几乎都已经落下绝望的泪水,只有许小言,面带不知是否纯属职业性的微笑,宛如收银员专注地摸索出几枚硬币。
她其实做得很好,根本无可指摘。这是她的工作,她的职业,她没有选择。她必须让男孩、方卓,让她服务的每个人都预先经历一番身体的折磨。她还可以光荣地宣称自己与他们其实身处同一阵营,她不过是为了他们的身体最终可以不被折磨。这是不消多说的道理,谁都明白。但方卓却始终忘不了她施加给他或者其他人的那些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不适。她是天生的铁石心肠还是后天习得,不得而知。她自己呢?不会痛吗?如果自己也痛过,又怎么会对别人的疼痛麻木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