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机器猫
她难道想自己杀鱼么?他相信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他不会收拾鱼,他在厨房的功夫远不及在床上。她是知道的。
但她突然就不吃肉了,鱼也不吃,打趣说因为自己太善良,不能杀生。
“龙虾海蟹,你做的是杀生的事。”她说,“所以我得少杀生了。”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原来他半生的生活都建立在对其他生命的掠夺上?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又说,实在是怕了。说有一天她在路上走,前面有两人在吵架,可能是夫妻,也可能不是,但一定是亲密的人。他们吵得太凶了,简直要杀了对方。她躲远了,却始终记得吵架的人身上散发出的仇恨。他们为什么会那么仇恨对方?
方卓问,这跟你吃素有什么关系?
许小言说,谁能想到呢?吵架的人,他们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恨成这样。这是报应。我要积德,给我,其实也不只是给我,给我们积德。
她又说,反正我是绝不会跟你吵架的。
方卓没有重视这个吃素积德的决定,只当她一时兴起,日后想来,真是掉以轻心。
许小言说,就这么定了。
所以,她开始吃素。
五
不杀生?许小言哪有这么善良?在他看来,她身上甚至有一种血性的残忍。
医院这种地方待久了,是不是都会不拿人当人看?在那里,人只是需要被好好打理的一个什么东西。医生护士们高傲地发出指令。病人们则完全遗忘自己与他们其实身为同类的基本事实,顺从地撩起上衣,脱下裤子,或者像方卓那样被迫张开嘴,脸上盖张塑料布,让口腔从上面的一个洞里露出来。人们躺在味道古怪的各种诊疗台上,像砧板上的肉,急切得像呼唤情人的爱抚一样呼唤着刀俎。这种自轻自贱的感觉,让方卓在牙医诊疗台上的大半时候都不得不闭上眼睛,并怀着对痊愈的希望或者干脆绝望,沉默地忍受陌生人对自己身体的摆弄。而更加不可忍受的事实是——这其实都是他自找的,他心甘情愿,甚至还为此花费不菲。好在这种不可忍受的自作孽、任由摆布的感觉,如今在他们的亲密关系中,被转化为他隐秘的乐趣。他确信自己是在牙医诊疗台上时,才体会到这种身体被命令被摆弄的微妙感觉的,那的确不算一种太舒服的感觉,似乎有意要跟自己过不去,极尽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