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为“法国病”开出的药方
其次,作为一种新型的柔性专制,“民主专制主义”呈现出与传统专制迥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特征。一方面,与传统的僭主只谋求一身一家之利益不同,现代专制者号称致力于民众的幸福,自称是民众的奴仆。就像托克维尔所说的那样,即便是像波拿巴那样的专制统治,也必须“以平民主义——民主的方式使自己合法化”;另一方面,与传统的僭主政治体现出鲜明的个人统治和个人忠诚不同,现代的专制者往往表现为承载着“人民主权”的非人格化的国家机器,尤其是国家的行政机器,也就像托克维尔所说的那样,“链条被打碎了,新主人无以名状”。也正因为如此,“民主专制主义”才更具欺骗性,因而也更加危险:
这权力绝对、细致、有序、远虑、柔和。如果它的目标是让人成年,它将类似于家长;但是恰恰相反,它希望人们永远一劳永逸地停留在孩提时代;它很高兴看到公民们自得其乐,只要他们除了享乐便无所用心。它很愿意为他们谋幸福,但希望成为这一幸福唯一的代理人和仲裁者;它保障他们的安全,预见并满足他们的需要,促进他们的享乐,领导他们的实业,管理他们的继承,分配他们的遗产……
政府这样把每个个体依次置于有力的掌握之下并按它自己的想法塑造他们。然后便把全社会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它用一张其中织有复杂细致、全面统一的规则的密网控制住社会,最有独创精神和最生机勃勃的人也不能突破控制成为出类拔萃的人物。它不践踏人们的意志,但它软化、驯服和指挥人的意志。它很少强迫人行动,但经常阻碍人行动;它什么也不破坏,但阻止新生事物;它不行暴政,但限制和压制人,使人精神颓靡、意志消沉和麻木不仁,最后使全体人民变成不过是一群胆小而会干活的牲畜,而政府则是牧人。
但是,即便是服从最仁慈的主人,那也是一种道德上的堕落。因为在托克维尔看来,正是在“国家”这个财大气粗的主人事无巨细、无微不至的监护、关爱和照料中,人们失去了运用自己自由意志的能力,甚至失去了运用自由意志的意愿,而能否运用自己的自由意志,正是区分自由人和奴隶的核心标志。
重造“政治”与成为“自由民族”:“法国病”的救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