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脂榭
有江湖术士往别院叫卖一件华衣。
也真是件好衣裳。整件衣裳像用一件布料裁处,没有一个针脚。上面有用绡银线绣一只凤,展翅低低徘徊。
那术士站在厅堂里展示给他们看。他将衣裳一叠,一叠,再一叠。偌大一件衣裳,竟可叠成小小的一块,握在手心里。拿出来再抖一抖,还是光华灿烂的一件。竟轻、薄、软至此。
他大喜,出价5000两,买这件独凤衣。天下若有衣裳衬得上他的妻,那么一定是此件。
他的夫人,静静立在他身边,永远的白衣,白纱遮面。
那术士收了银子,抬头看她一眼,叹一口气,转身出去。走几步,又转回头来,又叹一口气。
院中只他们夫妇俩人。他们也不用一个下人。也是,他们那样的人物,又何须下人。
但人们常会从高高的院墙外,听到他们的声音。
天好的时候,花园里有“嘻嘻”的笑声。“再高些,再高些。”她说。这想必是在荡秋千。
“抓到了。”他说。“小心些,小心些,别扯坏蝴蝶的翅膀。”她又说。这应是在扑蝴蝶。
天阴的时候,夫妇二人相对酬唱着前朝旧人的一曲《凤求凰》。歌声曼妙动听,却不知道为何,有一种莫名的酸楚。
人们说,这大概就是传说里的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终于有一天,那永远暗香浮动的院落里没有了笑语,没了歌声,悄无声息,似一座古墓。
他的父母终于起了疑心,带人打开那幢长久封起的门。
那些异香雪白的花竟全都开了。冬日的梅花与夏日的茉莉,开的一样繁盛妩媚。
人们愈发惊疑。
终于,找到他们两人,在他们的房中。青衣的他与白衣的她,不过已经是尸体。
人们遑遑请来仵作。他们夫妇正当壮年,死的离奇。
那白须的仵作在密室中细细察看半天,终于唤众人进去,面色煞白,一滴汗滴下来,又一滴,又有一滴。
人们急急追问。
他顿了一顿,终于说:“这位少爷死于四五天前,老朽实在查不出死因,不过尸体还完好。至于这位夫人——”,他又顿了顿,伸手掀开她身上那件还是皓白如雪的独凤衣。衣裳下是累累的白骨,隐隐泛着青苔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