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个男人
她笑着,我没变?我妖精啊?
我又说,你没变,你也不是妖精。
我头发染黑了,不然花白。说着,她用右手指轻轻弹了下额前的发丝。
我说,二十年前我们见过一面,是在车站,可能你……二十年前,大娟刚好三十,我见到大娟一次。她已经从我们家乡的大山里到这座城市定居。我出差,一下火车在出站口遇到她。她穿着白色的罩衣,肩上挎着竹篮子,篮子挂在胸前,里边是一袋袋糖。她在卖糖果。我愣愣地站在流动的人群中,她的目光分明停在我身上,那停留只是一瞬间,随即转向别处,继续叫卖。我走到一边,远远地看着她。直到下车的旅客走光,她只卖出两包。出站口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大娟没有回身寻找我,而是匆匆离开,消失在楼角处。那是深秋,天阴冷,大娟穿得单薄,
她低声说,我也看见了你。你穿着风衣,深蓝色的,很长,过了膝盖,看上去像做大事的。
我说,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什么大事也没做,只是活着。
她说,都是活着,活着的区别可就大了。
我有些尴尬。尴尬让我的声音变得不自然,你现在挺好的——你的女儿多好啊……
她打断我的话,那是没说的,儿子女儿都好,我俩也好,这是你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我们之间瞬间有了距离,那距离说远也远,说近也近。我们之间的连接很脆弱,可能因为谁的一句话,就永远地断了。我不想断,想维系,但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我把话转到她女儿的工作上。
我说,我去师专看了,太破了,这个城市不适合你女儿待。
大娟脸色绯红。她妈二十五岁就来这里生活,她女儿怎么就不适合了?
你以前不这样,大娟……
你别叫我大娟!
我们之间的连接就要断了,我极力阻止,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我们应该客观、冷静。
她也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她沉默着。
我说,我听你的,你说往师专办就往师专办。
她没回应。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后悔了,后悔不该找你。
我无言以对。
她说,你把我送回去吧。我家离这儿很远,我是坐蹦蹦车来的。
我开车顺着大堤路走了很远,在堤下的一片平房边上停下。平房区的四周堆着收来的废品旧物。她没有马上下车,坐在我的旁边,看着车的前面。有个年轻女人推着倒骑驴穿过马路,车上装满纸壳旧报纸等杂物。那女人转过头朝车这面看了一眼,她长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