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他们拐过来拐过去,终于找到了乡政府。乡政府不大,几间平房,院里有两棵柿树。文宝倚在大门上,眼瞪着柿树,一眨不眨地瞅着。翠桃朝柿树瞥了瞥,并没瞅见一颗柿子,于是她哼地一声,从文宝的身边蹭了过去。
房门上没有牌子,都是单一的黄色门框,翠桃当然不知哪间是民政所的。她连敲几个门,都没人应。文宝不说一句话,他在翠桃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从东头找到西头,没遇到一个人影。靠西墙有个厕所,翠桃正想进去时,从里面冒出一个胖子。翠桃吓了一跳,胖子像也吓了一跳。胖子戴个眼镜,镜片厚得像个瓶底,翠桃瞅见他的眼使劲挤了挤,然后刷地一睁问,你俩弄啥咧?翠桃讲了来意,胖子的眼挤成细细的一道缝,翠桃以为他睡了,深深地睡着了,过了一大阵,他往旁边一指说,这就是民政所。
虽是深秋了,门上还吊着帘子。翠桃伸手挑开帘子,她的心紧了一下,但她还是勇敢地敲响了房门。里面没有人,翠桃把帘子放下,觉得眼前一下暗了起来。她不想把身子转过去,她知道文宝正蹲在地上吸烟,她感到那种烟味,像只蚊子哼哼唧唧地爬到她的脸上,她不喜欢那种烟味。她曾多次叫他戒烟,他总是蔫不拉唧地说,吸了这根,明个就戒,到了第二天,文宝仍一如既往地吸着,不过他不在翠桃跟前吸,他躲在别处,偷偷地吸。这没难住翠桃,晚上往床上一躺,她就把鼻子凑过去,闻闻说,今个儿又吸烟了?文宝总是急头怪脑地说,谁吸烟了?身上的烟味是人家沾的。翠桃知道,文宝说的都是屁话,翠桃不想跟他争吵,她只有默默地生气。
这时闻到烟味,翠桃不知咋的不气了,她的手往面前一挥,蚊虫似的烟味便悄无声息地逃掉了。她扭过头,果然见文宝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个又粗又长的烟卷。他低着头,眯着眼,烟线贴着他的脑袋,哧溜哧溜地往上冒着。由于脑袋拉得很低,衬衣领子往上很高地翻着。天已凉得厉害,应该穿上秋衣了。但文宝仍穿着夏天的单衣。衣领黑得很,领角皱得活似核桃皮。翠桃讨厌他邋遢的样子,讨厌他懒。穿的衣衫,几乎穿臭了,才肯脱下来。夏天汗多,干活回来,不洗不刷,就往床上一躺。翠桃曾一遍一遍地开导他,叫他把脚洗了,脸洗了,洗得清清爽爽的,睡觉不更得劲?说时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下次照犯不误。翠桃为此常常叹气,气狠了,衣服不洗了,饭不做了,文宝不问不理,渴了喝口凉水,饥了啃块干馍,该弄啥弄啥,翠桃好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