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酷吏,多半是廉吏,即老百姓所说的清官。司马迁酷吏传所列人物,张汤、杜周之流,治官治民严苛无比,杀人如麻,但就是一个小钱也不贪。张汤位列三公,属于帝国最大的高干,死的时候家产不过五百金;杜周为廷史,只有一匹马,还是瘸的。这种传统,到了清朝,也没有断了种。康熙时大大有名的清官赵申乔,就是一个典型。
赵申乔被康熙誉为天下第一清官,他的清廉程度,历史上大概只有海瑞可以跟他媲美,在担任浙江布政使的时候,耗羡不取(所谓耗羡,即征粮征税过程中多征的部分,名义上是弥补征收过程的损耗,实际上远远超过,往往被官员半合法地占有),连衙门的例行公费,也剩下来,离任的时候封存留给下一任,凭他那点可怜的工资(每年155两),一家大小如果人口不多的话,活是能勉强活下来,但官场的来往应酬肯定是谈不上了。况且,自家布衣蔬食,官服带补丁,同僚看了就浑身不自在。
清廉而且简朴的赵申乔,在当时,却是个人见人怕的“官屠”,从浙江巡抚到湖南巡抚再到左都御史(清代监察部门的头子),一路走来,参掉的官员无数,多半是因为官员那些潜规则下的灰色收入——文官私自吞掉的耗羡和武将吃的空额军饷。其实,这种收入,在某种程度上,是每个地方官只要想过个体面的日子,就必须要有的,单靠官俸,大概只有海瑞和赵申乔这种万里挑一的人受得了,老娘过生日,买两斤猪肉,都得掂量掂量。只是,耗羡收入和空饷有多有少,多和少,有质的分别,征得狠了,拿得多了,实际上就不是灰色收入,而等同于贪污。真要抓的话,主要应该针对后者,然而赵申乔眼里不揉沙子,只要让他碰上,拿多拿少,都没好。最令人不堪的,是他还冲汉人士大夫下手,大兴文字狱,康熙年间最大的文字狱,戴名世的《南山集》和《孑遗录》语涉“不敬”和“大逆”案,就是他在左都御史任上的杰作。此案牵连三百余人,士大夫破家者无数。
当然,赵申乔也做过一些对百姓有利的好事,比如建议某些地区征粮改收银两,免去运输之苦,支持地方官遏制旗丁圈地等等,连寻官员的霉头,从理论上讲,也是对百姓有利。但在当时情况下,官员千里做官为的是财,想要官员都做海瑞势必情与理都不可能。因此,不分青红皂白参将起来,旧的去了,继任者又不大可能不在税收上做手脚,饱肚子的走了来个空肚子的,未必是百姓之福。这就是为什么清代的百姓,口碑上的清官,有彭公和施公,却没有地位高得多的赵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