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安好不觉寒
小时候,亲戚都住在相隔不远的村庄里。最远的姑姑家,放饱了那头老黄牛也不耽误去吃姑姑煮的咸鸭蛋。我的亲人们长年在同一片田野里劳作,头上天空飘的云朵都是同一块。刮风都在刮风,下雨都在下雨,冷与暖,春与秋,每一棵树木都同时发芽或落叶。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都是这样,以后也永远这样,每一天都是同一天的重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初中毕业那一年,我考上了离家百里的师范学校,第一个走出那个小山村。同时走出去的,还有我的父亲。他要去温州打工,供我读书。父亲算是第一批走出村庄的人,紧接着,刚出嫁的二姐和姐夫一道去了惠州的电子厂,等我师范读到二年级时,哥哥也去了上海的郊区承包菜园子。
从此,我们的天空不再是同一个样子,我这里暖阳融融时,他们那儿可能正是大雨滂沱抑或烈日当头;我这里是凉风习习的秋天时,父亲和哥哥也许还在酷暑里蒸烤。挂念,并非仅仅因为相距遥远,而是因为遥远,连天气冷暖都无从知晓。
大姐识字,给我写过信,说他们流水线的艰辛,说他们疲惫不堪却还盼望着加班,为的是多挣点加班费。二姐那时已经买了手机,却不大舍得用,每次都还是用公用电话打到我的寝室电话上,二姐说:“你一定要把书读好,咱哥和咱爹都还是在种地呢。比在家时种的还多,可累了!”对亲人的思念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夜晚,窗外坚硬的水泥地上的月光,让我备感冰凉。哥哥和父亲还在无法驱散蚊虫的草庵里整理割下的青菜吗?机器轰鸣的流水线旁,姐姐姐夫还在焊电子原件吧?我的眼泪这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那年寒假回家时,我把大姐从上海带给我的格子围巾衬在风衣里,已经不愿意再像小孩子那样挨家挨户地给亲戚邻居拜年了。也没什么人家可以拜年的了,好多出外打工的人家都没有回家过年,他们家的门,都用砖块封堵上了。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鸡飞狗叫大猪跑的村庄一下子荒凉了,多少熟悉的农家小院开始败落,一日三餐的饭盆都要拼在一起的人们开始流离得相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