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如海深
太过分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居然骂人家是棒槌。瞅着她带上门出去,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变态!”没想她耳朵尖,居然又给听见,回身“咣”一脚把门踹开,抬手就给了我一记耳光:“谁变态?啊?你说谁变态!”
我不敢吭声,捂着脸,等她走远才敢脑瓜里偷偷转圈:“四十岁就到更年期了?这德性!母老虎都比她温柔些,恶娘——比孙二娘还恶的娘!”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家里日子好过的时候,我也把自己吃得胖胖的,她也把自己吃得胖胖的,一尊笑眯眯的弥勒佛样。现在却动不动电闪雷鸣,倾盆大骂瓢泼而下。没事就数钱——数数还欠人家多少钱。我爸劝她:“咱们把小房子卖了吧。”她把眼一瞪:“你懂个屁!前脚卖了,后脚就买不回来!你有本事,别出这馊主意,给我往回挣钱!”
一顿夹七夹八,骂得我爸摸门不着,悄悄钻屋里去睡觉——他失业两年了,靠做小本生意挣他自己的饭钱。至于还房贷,我的花费,还有一个家的水、电、煤、气、米、面、粮、油、肉、蛋、菜,全凭我妈一个人挣钱开支,难怪她心理不平衡——这也是她自找罪受,活该。
我生病了。
一连十几天,一直不明原因地发烧,打针、输液,百般无效,学也上不成了,人也萎靡不振,病恹恹躺床上,什么也吃不下。妈妈趴在我的床边,脸对脸的跟我说话:
“我的姑娘受罪喽,真可怜,你想吃什么,妈去买。”
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慢慢的,一个物件在脑海里像云彩一样慢慢积聚,成形,我知道我想吃什么了:鸡排。
她如奉圣旨,转身出去。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我都睡着了,爸爸忍耐不住,打她电话,老是关机,老是关机。外面风大雪大,爸爸出去找她。全城十个菜市场全转遍了,哪里有她的影子!到最后居然找到了医院——她横穿马路,被一辆农用三轮车撞翻。
当爸爸带着昏昏沉沉的我赶到医院,她正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医生说伤了内脏。妈妈神智清醒,拉着我的手挣扎道歉:“对不起,乖,没能给你买鸡排,妈妈看见马路对面有卖袜子的,一块钱一双,想先买两双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