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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娘亲——一碗手擀面_天主教故事

2017-03-23  点击:次  故事屋

我母亲姐妹四人,大姨嫁到离其娘家七八里之外的一个村子,大概在我还上中学的时候,大姨就过世了。二姨本来在家守贞,改革开放后,当本地有了女修会时就加入了德兰修女会。三姨和我母亲嫁到同一个村子,而且两家离的很近,大概百多米。长辈告诉我,我一生下来,就弱不禁风,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拎起来一串,放下来一团”,几乎难以成活。在看了当地有名的郎中后,郎中说我不能吃母亲的奶,当时(1969年)正值文化大革命,大家的温饱都成问题,那里还听过什么奶粉。就在全家发愁之时,同村的姨妈生了一个女孩,于是,我就被送到姨妈膝下长大。这样我就有了两套父母——生我的父母和养我的父母,我喊我的生身父母“爹和妈”,叫养我的姨夫和姨妈“爸和娘”。从读小学、中学、修院、晋铎、堂区服务、出国留学、到在佘山修院任教,这一路都是在天主的慈爱、两套父母的呵护、及身边兄弟姐妹的关怀下走过来的。
理论上,我应该称“娘”为姨妈,但在情感上、从心里头、在骨子里我更喜欢叫“娘”,因为人跟自己的“娘”有更深的感情和难以割舍的情怀。我们当地人说“姨妈怀里认娘亲”,就是说孩子的母亲不在了,可以在姨妈哪里找到母亲的感觉和爱护,可是我却是在姨妈膝前长大的,不但习惯叫娘,更愿意叫娘。当她答应抚养我的时候,她给自己多加了一重责任,她不但要照顾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在地里干农活,还要抚养我,其中有多少辛苦、委屈和担当。前几年才偶尔听说,在抚养我之后,娘又生了一个男孩,不过孩子不几天就夭折了,我就接着吃了这个本该属于弟弟的奶水。我一个人独自享用了两个孩子的奶水,这是连娘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这样的厚爱。在母乳的喂养之下,我一天天健壮起来了。

忆娘亲——一碗手擀面_天主教故事


娘是一个非常朴实的农村妇女,但却是一个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热心敬主的人。有一次我问娘最远去过什么地方,娘想了想说是去过十字山朝圣(十字山是我们周至教区的一个朝圣地,离我家大约50公里的样子)。我笑着跟娘说她还去过商州市(属于陕西南部,距离西安两三百公里)看望过舅舅呢,娘笑了笑说就一两次。娘没有出过陕西省、没有旅游观光过、没有进过学堂,娘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民。在我的印象中,娘似乎没有生过病,她是一个不断劳动的人。我每年都会患感冒或拉肚子之类的病,一生病就躺下了,可是我没有见过娘躺下过。娘已经被我们孩子们“神化了”,娘是不会生病的,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就在娘上了年纪,家里不再种地时,娘还在自家后院种很多菜,等攒够了,就打电话,叫孩子们回来拿。看着孩子们美美地享用自家的菜,娘好满足。

忆娘亲——一碗手擀面_天主教故事


我喜欢吃面,而且是手擀面。每次从外面回家,娘都会提前准备好面。我吃第一碗的时候,娘就站在我后面,看着我香香地吃着,等着给我添面。去年暑假,我从上海放假回家,中午仍旧是我爱吃的手擀面,我吃的时候,娘只给我一个人捞面,其他人吃挂面。我问娘怎么不吃呀,她说他们喜欢吃挂面。我当时也没在意,只顾欢喜地享用美食。午饭后,避开娘,爸爸默默地走到我跟前说:“你以后也吃挂面吧,你娘擀不动了”。我愣住了,只差眼泪下来了。由于长期不在家,偶尔的回家总以为娘永远是那么健康有力,没想到娘受糖尿病多年的折磨,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为了给我擀一碗面,娘需要攒好几天的力气。我知道,如果不是不得已,爸爸是不会开口的。我当时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我只图一时口腹之乐,而要娘付出如此艰辛的代价,而娘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疲惫和不悦,只要我开心,她就满足。从小就对我娇惯,我现在都是神父了,还对我依然娇惯。宁愿自己吃苦,只愿孩子欢颜。
2016年10月,娘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查出是胰腺癌。就抓紧治疗,但娘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为了让娘过一个暖冬,哥抓紧时间把咸阳市的房子装修好,把娘接过去,家里有暖气,这是娘平生第一次住有暖气的房子,也享受了孩子们的爱。今年春节我推掉了所有堂区的邀请,只在家里陪娘过年。这也是我圣神父以来第一个春节没有跟教友们在一起,只跟自己的家人一起过年。后来在家里陪了娘半个月,每天给娘做弥撒,看着娘吃饭、睡觉,几个姐妹晚上轮流看守着娘,半夜能听到娘轻轻的鼾声,心里就特别踏实。半个月之后,我不得不返回佘山修院,爸爸当时不情愿我这个时候离开,怕万一娘有啥事,我问娘,娘让我回修院,给修士们上课,在佘山为她求圣母。怀着依依不舍之情,我回到上海,我不能亲自给娘做弥撒,就邀请同学神父去家里给娘送弥撒。娘的病是不可逆转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我在上海只能为娘祈祷,也邀请朋友们一起为娘祈祷,每天都会打电话问问娘的情况。娘那天情况好,那天我就心情阳光,娘那天不好,我就跟着煎熬。我根据家里人描述娘的情况,心里赶紧想把上海的教学任务安排好,计划25号回家再陪娘一段时间。2017年3月18日,星期六。我早上给家里打电话问娘的情况,他们告诉我娘的情况很不好,我特别为娘奉献的祈祷。我这天下午还给上海市区的教友们讲教理课,12:30开始讲座,14:00下课,14:30就接到家里的消息,娘平安的走了。我立刻走进徐家汇主教府小堂,在圣体前为娘奉献了祈祷。当时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只有娘的形象,她没有走,好像还在跟我说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娘好像走过来要给我擦眼泪。她最怕我受委屈,最怕我流眼泪。
现在坐着电脑旁,回想着娘的爱,手指敲击着键盘,泪水已经打湿了脚下的地板。我任凭自己的思想去重现娘所有的故事,泪水在泼洒,手指在慢慢地输入着对娘的思念,生怕遗漏什么。
做为修道人,我是脆弱的,特别在情感上,每一位长辈亲人的离去,都是对我情感的分离和割裂,家乡慢慢因着亲人的离去而成为故乡,儿子也因着父母的离开而成为游子。虽然我希望娘早日摆脱痛苦,回到天父的家乡,但有时却很想自私的让娘就这样痛苦的坚持着,好使我有些牵挂。现在才慢慢了解,其实牵挂何尝不是一种幸福,随着时间的推移,牵挂也会越来越成为昂贵的奢侈品。
娘平静而慈祥的睡着了,我此时此刻多么希望能再听到娘的声音,哪怕是微弱的鼾声,我多么希望娘可以再看着我香香地吃挂面,我多么希望娘可以看到我不再那么只顾自己。但这些都已经是被我傻傻的挥霍掉的奢侈。
行文至此,我已经用光了一包纸巾,除了擦眼泪,还要擦鼻涕。这篇文章完成的是如此艰难,当鼻涕眼泪太多时,就只能暂停,为娘念圣母经。等心情稍微平静,就回到电脑旁,继续输入回忆。这时,耳边响起娘的声音:“朋!怎么感冒流鼻涕啦。多喝些水,好好休息,感冒需要体力。”抬起红红的眼圈,我说:“娘,你知道我写什么吗?”娘说:“我又不认识字,你是不是又写什么书了?就是写书也好,也要注意身体,教会还需要你呢。”我说:“娘,我把这行字打完就休息了。”
娘!我休息去了,咱们梦里见。

不孝子超朋
2017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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