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
李亘挨了批评,还是贼心不死,脸上挂着笑,把眼睛转向窗外,顽固的念头摁下葫芦起了瓢地往心头蹿。
一会儿,他站起来,脸憋得通红,一言不发,去拿靠在墙角卷起来的席子。小朵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了。果然,他把席子拿在手里,迟疑了一下,眼睛热辣辣地看着小朵。小朵把头扭向一边,看墙角蜘蛛网上的蜘蛛,嘴里说,你不要痴心妄想,我一点都不想。
“不要装了,装啥装?”
“谁跟你装?”小朵厉声地叫起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李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展开了一半的席子,不甘心地问: “么事哦?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小朵说: “我不想干你想干的事,我要是一动不动你又不高兴,可是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你看在这么个烂地方,像旮旯里的两只老鼠,脏兮兮地抱在一起喘粗气,我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怜。”
如同看过彩电的人,不愿再看黑白的;用过智能手机的人,不愿再用非智能的。跟着老板出了几趟差住过五星级宾馆的小朵,再也回不到从前,回不到积满灰尘的席子上了。
李亘仿佛醒了一般,睁大眼睛,听小朵说下去。小朵说,有时候环境决定心情,懂吗?我需要一间干净明亮的房间,墙上刷得白白的,地上铺着枣红色的木质地板,窗帘最好是两层,外层是遮阳很好的缎面,里层是白色的薄纱,床至少是一米八的席梦思,那样才浪漫,才有情调……
小朵和她的想法,让李亘觉得有些陌生、不安和某种程度的不适。小朵变了,小朵讲情调了,而且小朵的情调都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的。李亘被自己的这个意识惊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从前的小朵不是这样的。
此前,天黑以后,小朵一有空,就在他的饥渴中到来,他们像两只蟋蟀投进了瓦罐里,用触觉触碰几下,咬对方几口,然后伏在一起,伏在阴影处,一起喘气、休息,制造快乐,彼此安慰。
现在,李亘不知道如何收场。他不知道如何让自己血脉偾张全身僵硬的躯体变冷变软。李亘一屁股跌落到席子上,随后陷入一片沉默。坚硬的尾巴被他掩饰地用两腿夹着,他在思忖,是在沉默中爆发,还是在沉默中沉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