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旅行
2017-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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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屋
从那个湾子回来后,妈妈像被勾起了心事。有天忽然跟我说起她第一次下乡的事。那时她才14岁,是那批下放的知青里最小的一个。她每天“发了疯似的割谷插秧,就为了能早点回去”。太阳毒辣辣的,每个人头上都戴着斗笠挡阳光,可斗笠实在太沉了,低头低久了就往下滑,得拿手扶着,脖子都要被压断了。有人受不了,干脆摘掉斗笠干活,当时倒是蛮轻松,结果晚上回去一身水泡,肩膀上都晒脱了皮。有时妈妈一边在田里干活一边唱歌,村里的女伢就跟她学,还说你唱歌怎么像嗑蚕豆?不干活的时候,妈妈一个人背着画板爬到半山腰画素描。画画之前一定要先对着远山大喊几声,然后听着回音躺下来,静静看着天上的云。“不知道亲人怎样,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但死,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妈妈的旅行说走就走,那架势仿佛是“随便跳上一辆长途车,随它开到哪儿去”!但她的旅行显然有别于凯鲁亚克式的“在路上”,也和时下有关旅行的一切潮流不合拍。她的旅行既土气,又辛苦,没有血拼,只有故事。或许是被年华的衰老所触动,或许是始终无法逃出往事,妈妈一次又一次朝着乡村走去,一次又一次在旅行中摸索,穿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触摸年少时与亲人流落四处的日子。当过去已经尘埃落定,湖水、远山、芦苇荡、油菜花,无不摆脱了绝望,都显得亲切可爱起来。但乡村的人烟日渐稀少,老牛在新辟出的柏油路上散步,建“高档度假村”的说法似乎也不只是传言了。只有这短短的宁静,妈妈追赶着正在消逝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