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打工梦
他的父母在东莞打工10年,每隔几年,就回家盖一点房子,陆陆续续盖起一层楼。作为留守儿童,他也每隔几年就来东莞和父母相聚。18岁那年,他从高中辍学来东莞打工。
几年下来,他辗转了几家工厂,“一个地方呆久了,没机会学东西,就不想呆下去”,相比起金钱,他更看重技能积累。
2011年,他回家了一趟,竟觉得“看哪里都不顺眼”。连续几天,他都感到单调无聊,无所适从,“没地方可去,一眼望到尽头。”
在工厂,仍是每天工作12个小时,但孙平并不觉得累。他蜗居在城中村,热爱城市的繁华。他最大的消费是买衣服,一件几百块钱,全是运动品牌。他觉得,唯有穿上时尚品牌,才显得“整洁”,显得与这个城市相匹配。
对孙平这一代人来说,很早接触网络,打开的是一个全球化的视野,接触的是世界最主流的叙述:城市化以及消费主义。他们成长的中国,是一个时空混乱的转型中国,他们从前现代的村野走出来,迈进现代化进程中的血汗积累,消费于后现代的狂欢之中。
18岁的张柱,在一家皮带厂的流水线上工作。每个月,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买衣服,然后和朋友到大型舞厅摇头晃脑地蹦迪。那是他摆脱机械感的一种方式。他讨厌被称为“农民工”,他说,非得带“工”字的话,请将他归类为“员工”。
张柱利用网络学习劳动法,看看老板的行为哪些地方不符合规范,同时还向母亲普及法律常识——这也是一个大趋势。在过去几年,网络成为新一代农民工了解自身权利、维护自身权益、表达自我的发声渠道。
2010年,在富士康,13条年轻的生命从高楼坠下,以死亡表达人生之绝望。他们的悲剧唤起了社会对新生代农民工命运的思考和关怀。而他们,在过去的10年,已经成为中国农民工的主体。
“那些跳楼的人脑子都是浆糊,”孙平谴责自杀的同龄人。然而,和他们一样,孙平觉得打工几年,最大的收获是:现实是残忍的,金钱是唯一的逻辑。没有钱,就没法在这城市立足。
他觉得自己不会一辈子打工,他觉得他能改变命运,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改变的方法。但他确定,他不愿再回到农村去了,因为他们和这个飞速发展的国家一样——“童年的感觉已经消逝了,农村是老一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