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和她共赴天涯
丧失父母的悲哀对幼儿来说这是健忘的,因为她聪明美丽、善解人意,成为合家的宠儿。然而,灵魂深处的孤独感,从孩提时起,深深笼罩着楠莉。那些依稀的回忆,像流云中隐现的山岫,像海洋中载浮载沉的岛屿。她觉得那失去的双亲的容貌永远不会从头脑中拂除,她曾保留着一张双亲的相片,父亲孔武雄健、母亲柔顺美貌,这张唯一的珍贵纪念品,在文化大革命中已焚烧。这件事楠莉引为终身的遗憾。不论她的父亲对中国罪孽如何深重,但对于她却永远是钟爱的父亲。
岁月递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孤独感却与日俱增,养成了她成为少女之后的沉默寡言、青年之后的落落寡合、中年之后的忧郁寡欢。她也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深深地爱上一位骄傲的中国民族主义者范曾。当楠莉在东北的村野嬉戏的时候,在南方的小城南通,我的由思想左倾而后参加共产党的长兄范恒,正在胜利的欢欣中教我唱:
“在胜利的九月,祖国,你从英勇斗争里解放,祖国,你沐浴八年抗战的风沙,像一个巨人,终觉在成长……”
在23岁之前,我不曾和任何一位女性幽会,当然更遑论其他。堤坝看似坚固,然而凶险的波涛会一下子冲决而出。遇到第一个对象,绝对会爱得死去活来,因为这种情态包含了虚幻的理想、夸张的热情和第一次试用爱情老调的新鲜感。
我为第一次爱情耗时五年之久,一无所获,最可贵的燃料烧尽之后,剩下了痛苦的灰烬。爱情带给我苦多乐少的回忆,而且创伤一而再之,再而三之,宛如雪上加霜。在1970年我爱上另一位少女,照样如痴如狂,海誓山盟,前后一年之久,待到我下放湖北咸宁干校,这烟云过眼般的爱情也随风而逝。
1971年夏,干校假期半月,我回北京。当时我住在垂杨柳的一间小屋,家中炊具只有一个洋铁的水壶,有一次水开之后忘记关火,继续加温,最后将壶烧得七扭八歪,幸不漏水,一直使用下去,彼时之困窘可知。虽如此,然而在同代人中却颇具才名。
我当时身无分文而晏然自足,无家室之累,似闲云野鹤,而狂言惊座,纵横恣肆的状貌,为艺坛某些大佬所不容,可谓其来有之。直到与楠莉相识很久熟稔之后,她才告诉我,谁不知道你是“江东狂生”啊。这是后话,那时我还不知道天下有楠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