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郁金香
我终于忍不住攻击杨格,竟然愚不可及地说到废陵那个下午,吃力地说:“怎么能为……他这种人呢?”
小段听着,眼神冷冷,像看着一个心机展露无遗却浑然不知的拙劣角色,然后说:“这是我私人的事,你不用反应过度。”
我急痛攻心,口不择言地说,白交了朋友,白写了那些信……
她的脸直红到两鬓里去,慢慢地说:“你可以收回去。”
我僵在那里。她回身从箱子里拿出装信的纸袋,我气极闷怒,抢过来撕,一地碎片,像三流烂片里的镜头。
走在炎夏的人行道上,忽然想起她在离家时竟也不忘将那些信带在身边,我手脚发抖,知道跟小段的友谊就此结束。
在南方玩乐治游四年后,我回到北京。卖掉出国的爸妈留下来的小单元,租了方庄附近一所公寓楼的第九层,化名无数给时装杂志写稿维生。某日在其中一本广告杂志中看到杨格,居然玫红毛衣、湖蓝领带扮少年偶像,在她身边是一个穿着打扮非主流的女生。我找到拍广告的老羊,老羊说杨格的女友就是广告上他身边那个新人类女生啊,不知道是不是姓段。我恹恹挂上电话,从此死了心。
再一年,居然我妈单位的老张辗转找到我,送来俄罗斯寄给我家的包裹。里面装有大叠纸笺,是我最爱的郁金香色。首页看见她的字,我心酸眼热——
“撕碎的纸片泡在水里,胶质分离后,纸片投入果汁机。糨糊和水打成糊状,平摊滤网压干,放入白棉布间,外加报纸木板,用擀面杖擀净,重物压置数小时,取出滤网,拿熨斗隔棉布低温整烫——可将郁金香花瓣一起放入果汁机打。”
还有一张照片,她穿一件灰黑粗花呢外套,浓发后拢束起,裸出鼻额与鹅弧颈项,清冷面孔。23岁的小段,立在俄罗斯纷飞而下的大雪里,静静地不言不笑。
我在九楼露台的老藤椅上,从下午坐到暖紫的黄昏,终于在郁金香色的纸上写下“亲爱的小段”。
时光悄悄地流逝,也会一并带走生命中的某些往事。也许,在某个黄昏,会有美丽的郁金香飘落在你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