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别的感觉
周末的晚上,桑妮第一次去朋友家过夜。这里的小孩常常这样,去朋友家聚会,随身带一个睡袋,里面卷了自己的睡衣和牙刷,和父母说声拜拜,就去要好朋友家住一夜,玩个痛快,再回家。桑妮也开始这样做了。她的朋友来家里接她去,两个女孩兴奋得合不上嘴,猫一样互相抓挠着。
她走了,我也穿大衣,出门,去我的朋友家。本来我晚上都是和桑妮在一起,就是去做客也是一起去,互相介绍自己的朋友。我认识她的同学,她认识我的朋友。这是第一次,她独自去自己的朋友家,我也独自去我朋友家。
第一场雪后的傍晚空气清冽,夜空里满是星星。我想起了我十七岁的时候,黄昏时去朋友家玩,走在上海的路上,那种滑翔般的愉快。我又想起每晚五点钟电视里的《辛普森一家》里,被儿子发了脾气的妈妈寥落地坐着的样子。
大卫家就在我家的后面一条马路,很近,房子躲在几棵巨大的山毛榉树后面。他是个有些阴郁与躲闪的人,但有着不同一般男性的温柔和细腻,我喜欢这样特性的男人,十分知心,又不会有男女之间常有的敏感,反而比通常的男人和女人更容易成真正纯粹的朋友。
他家的门藏在树影的浓黑里,他在灯光下笑着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几种茶了。”他曾经与中国人相处过,所以会一点点中文,他有时极其困难地与我说中文,我想他是借此怀念他从前的友人。他还将他们的照片放在厨房里,照片上的他,温柔,又微微地哀伤着,留着长发。我用比记录速度还要慢的速度,告诉他“我先告辞了”怎么说。我猜那是他友人离开时说过的话。
我看着大卫烧茶,烫热茶杯,装小茶点,将他朋友抽的雪茄丢到垃圾袋里,扎紧了,不让味道出来。他在客厅正中间的天花板下挂了他的划艇。他最喜欢划艇。
他买了一房子的泰国木头家具,整张椅背都是手工雕刻的大树和树叶。
他将自己的家布置得特别而且好看。我喝着热滚滚的茶,我们打量着他的客厅,从长窗望出去,山坡上方满是星星的闪光。我突然觉得他寂寞,他的家好看,但是不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