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的第一份工作
进了柳村以后,住在长院上,四间小屋,我们九个,各个名牌高校分下来的硕士毕业生,四个男孩,五个女孩,大家天天住在这里,开始在印刷厂干活。这一干活,我们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我们见不着字,是纯体力活。女孩子是用汽油擦地下的油墨,男孩子是扔纸毛子,裁下来的废纸边,油墨滚子的油积多了之后让我们咔嚓咔嚓。我们那时候干活多认真啊,人家是简单地把油墨咔嚓下去就行了,我们给人家滚子都咔嚓成白的了,而且一棱一棱,都成多棱体了,人家工人真是看不起我们那样笨读书的人,说让你们干点活儿,把这圆的咔嚓成多棱体了,这不都报废了嘛。后来我们女孩子干的活儿叫“闯活儿”,就是那种铜版纸厚厚的一摞,咔,下去以后,再把它抡起来,就这样一下我们手上就同时十几条血口子,但是你不能带手套的。人家大姐手上都有茧子了,我们这个手一下子血就下来了,但是这个活儿你得干,而且我们肩膀没有劲。那个活多重啊,天天那么抡啊。
那是我真正读的一个博士学位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我一干就是一年半。我到现在认为,那是我真正读的一个博士学位,我现在对那段岁月心怀感恩。我在那里学到了三种东西,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迅速地接受现状,建立自己的起点。
我今年老听人家说,怎么就我们这波倒霉孩子赶上金融危机了?我要说,我们之前好像也没有这种要带户口下放的,我们也赶上了,你能改变现状吗?要迅速地接受下来。有你那样迷惑不解、怨天尤人、怨声载道、到处追问的时间,有一些机遇已经被别人拿走了。所以学会接受现状,但是接受永远不是消极、被动、唉声叹气地去忍受,接受里包含着一种行为价值的建立。
到了那里以后,我们就想建立什么价值呢?那就一定要建立你自己最有特点的价值。我还记得,有一天我们在车间干着活,听见有人给我们车间主任拿了一个书稿,说你们看谁能校对这个书稿,这些书稿的价值是一般的五倍,但大家都很着急:谁能看懂医古文呢?我说,宋主任,让我看一眼行吗?我是学先秦的啊,我翻开那个的时候,如见母语啊,我们多久没有看见字了,在这里看见古文了!我们一起分下去的有一个北大先秦硕士毕业的男孩子,姓马,还有一个北大古典文献专业毕业下去的孩子,姓苗,我把他们哥俩叫过来,说咱们三个能把这个活干了!车间主任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们,给我们准了半天假。我们就在堆纸的小阁楼上,坐在小板凳上,校出来给人家了。这一下子,我们在那里的地位就突然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