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好儿子
母亲就坐在一边,为父亲不住吸着的水烟袋卷纸媒,卷好后便开始打盹。父亲最后问:“孩子妈还有啥说的?”母亲一怔方清醒过来,父亲就生气了:“瞧你,你竟能睡着?!”母亲笑着说:“你是老师,那么能说,我说啥呀?”大家都笑笑,就分头去睡了。这时母亲却来了精神了,去关院门,关猪圈,检查柜盖上的各种米面瓦罐是否盖严了,防备老鼠进去,然后就收拾我的行李,然后一个人去灶房为我包天明起来吃的素饺子。
父亲去世后,我原打算接母亲来城里住,她不来,说父亲去世不到3年,没过3年的亡人会有阴灵常常回来的,她得在家顿顿往灵牌前供上饭莱。平日暖和的时候,她也去和村里一些老太太们抹花花牌。她养过几只鸡,可她不大吃鸡蛋,只要有人来家坐,她总是惦着要烧煎水,煎水里卧只荷包蛋。每年院里的梅李熟了,她总摘一些留给我,托人往城里带,没人进城,她一直给我留着,“平日爱吃酸果子”,这话她要唠叨好长时间,直到梅李彻底腐烂了才肯倒掉。
她在妹妹家学练了气功,我去看她,没说几句话她就叫我到小屋去,非要让我喝一个瓶子里的凉水,不喝不行,问这是怎么啦,她才说是气功师给她的信息水,“你要喝的,你一喝肝病或许就好了!”我喝了半杯,她就又取苹果橘子让我吃,说是信息果。
我成不成为什么专家名人,母亲一向是不大理会的,她不晓得我工作的荣耀,我工作上的烦恼和苦闷也就不给她说。一部《废都》的出版,令我受到数不清的赞美和攻击,母亲未说过一句话。当知道我已孤单一人,又病得入了院,她悲伤得落泪,还要到城里来看我,弟妹不让她来,不给她领路,她气得在家里骂这个骂那个,后来冒着风雪来了,她的眼睛已患了严重的疾病,却哭着说:“我娃这是什么命啊?!”
我告诉母亲,我的命并不苦,什么委屈和劫难我都可以承受,少年时期我上山砍柴,挑百十斤的柴担在山道上行走,因为路窄,不到固定的歇息处是不能放下柴担的,肩膀再疼,腿再酸也不能放下,从那时起我就练出了一股韧劲儿。而现在最苦的是我不能亲自伺候母亲!父亲去世了,作为长子,我是应该为这个家操心,使母亲在晚年活得幸福,但现在,我不仅不能照料母亲,反倒让母亲还为儿子牵肠挂肚,我这做的是什么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