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爷的滴水之恩
当他带着我穿过大街小巷,敲开大柳树一个破败院落的一扇普普通通的门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好朋友乔羽家。
乔羽的名字对于我来说,太熟悉了,简直如雷贯耳。因为我也是文学青年,喜欢“文革”前的电影、小说、诗歌和歌曲,唱过乔羽写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和《我的祖国》等电影插曲,还知道他是人人皆知的电影《红孩子》和《刘三姐》的编剧。在我心目中,这两项占一项就不得了了,而他两项都占了,太了不起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乔羽,却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高大,那么英俊。他个子不高,微胖,穿着一身颜色单调的衣服,才40多岁,但没有这个年纪的干练和锐气。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郑律成这么大一个音乐家来访,他也不特别热情,甚至有些无所适从。站在他身边明显高出他一头的妻子,反而气质高雅,衣着光鲜,头发梳得纹丝不乱;30多岁的人,还可以用亭亭玉立来形容。后来我才知道,乔羽从他工作的中国歌剧舞剧院下放在张家口,那天是偶尔回家的,碰巧被郑律成和我遇上了。而郑律成顺便带上我去找他,是给毛主席写了一封申诉信,反映他历史问题的清白,但他的汉字写得不好,想请乔羽给他抄一遍。
乔羽的妻子佟琦之所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她是满人,贵族出身,祖辈曾是朝廷的高级将领,人们在私下里都称她格格。据说顺治皇帝的佟妃,就出自他们家族。由于出身高贵,又有良好的家教,她言行和衣着与众不同,即使在那样极端的年代,也敢于标新立异,特立独行。在山东济宁故乡当过小学教员的乔羽,纯粹一介平民,1946年参加革命后,虽说上了晋冀鲁豫边区的北方大学,但那也是土大学。他之所以有今天,是一路吃苦耐劳走过来的。因此,当他站在佟琦身边,形成明显的对照,也因此他们戏剧性地过了一辈子。
看见大音乐家郑律成带着我在午饭时间走进家里,女主人佟琦表情木然,站在那儿不动,没有给我们做饭的意思。我又猜,她肯定有难言之隐,那时粮食定量,她家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男孩,正是胃口大开的年龄,多招待客人一顿饭,自己就得饿一顿。也是后来才知道,佟琦是中国文联医务室的医生,虽说有皇家血统,但她在单位仍属群众行列,再说,她的医生职业又是人们得罪不起的。因此,乔羽被下放了,她还能带着三个孩子留下来。但要管好这五口之家,她也得量力而出,精打细算。因为在文艺界听多了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她特别痛恨男人拈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