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情
在英国待了13天,他再也待不下去,决定立即回国。他的“半月留英”传为笑谈,但他不悔。归心似箭的俞平伯一路东归,一路写诗填词。他填的《玉楼春·和清真韵寄环》一阕,遥寄夫人:“花花草草随人住,形影相依无定处。江南人打渡头桡,海上客归云际路。消愁细把愁重数,执手正当三月暮。今朝悄对杏花天,那日双看杨柳絮。”他掐着指头数着回到她身边的日子,夫妻多年,还这般难分难舍,任谁都是看不懂的。
回家后,品她亲手泡的龙井茶,着她浆洗的衣衫,与她乘舟西湖中清游,遂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一份安稳静好的踏实感。她像一个巨大的磁场牢牢地吸住他,让他无法离开须臾。后来,他曾一度壮行赴美,春天去,夏季便匆匆归来。妻子亲手酿的青杏酒,等着他回来品尝。对他来说,天上人间,与她相伴,才是美事。
茅檐温馨
“文革”时,70高龄的俞平伯被下放河南干校,许宝驯原本可以不去的,但她得知消息后,毅然申请要与丈夫在一起。
在干校,他的工作是种菜和搓麻绳。他们住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土房,原是牲口圈,墙面斑驳,尘土飞扬。残墙漏屋,他们依然品诗论文、清唱昆曲、把盏绘画,不时还对弈一回,推敲一回难解的桥牌。“负戴相依晨夕新,双鱼涸辙自温存。烧柴汲水寻常事,都付秋窗共讨论。”弥漫着猪屎气和柴火味的狭小空间里,他萌发出了许多清新安逸的好诗句:“茅檐极低小,一载住农家。侧影西塘水,贪看日易斜。”漫长而严峻的寒冬,她以她的淡泊、温厚和清纯,将一切化为平易温暖,富有情趣。
1977年10月28日,是他们结婚60周年纪念日,西方称为“钻石婚”,中国叫做“重圆花烛”。当晚,他们点亮花烛,布置洞房犹如新婚。为纪念难得的花甲姻缘,俞平伯在一年里字斟句酌,数易其稿,写成七言长诗《重圆花烛歌》:“苍狗白衣云影迁,悲欢离合幻尘缘。寂寥情味堪娱老,几见当窗秋月圆……”
六十余载相守,俞平伯在生活和精神上都十分依赖妻子。年迈的许宝驯因病住院,与他分开不到一个月,俞平伯竟写了22封信给她,信中除了询问关心,更多的是悄悄话。他在信中嘱咐妻子:“只可写给你看看,原信笺请为保存。”上面的款识,似青年时所写,然已八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