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朱颜改
醒来久了,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亚麻窗帘透进的光变成了淡淡的白色,像一团奇异降临的云雾。此时的光流动得多么空荡、奇特,光渴望着阴影。光为自己遮阴,风在家具之间不为人知地吹着,好像这里一片荒芜。凌青心里有了希望,真正的安宁一定会来。也许,她没有错失那班火车,她上了车,成为旅行者。在世纪末的春天的夜晚,轰轰的时代的火车,载着他们,一路向前。坐在火车里的人,只觉得世界飞快变化,却无法看清任何一株植物或建筑,他们的眼睛,盯住了钟面上嘀嗒发光的数字,现在是深夜十点半。北京时间,跟上海和香港一样,都在差不多的经线上。爱,没有时差。
六
大卫的假期在一天天耗尽,还有不多时他便要回香港了,那仿佛是末日,又掺杂了渐渐弥漫开来的世纪末情绪。但凌青并不为这样的情绪俘虏,她有很明确的目标,和大卫相爱,并且结婚,她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让两人作出决定,虽然紧促了些,可是她只有这点时间,这个城市总是变幻不居的样子,连她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谁知道能爱多久?但她只要一点能结婚的爱就够了。
大卫如她所愿地爱着她。虽不能和跟埃文的狂热相比,可凌青处处让他感到安心适意,仿佛一生就可以这样了。因为相处融洽,一切进展顺利,大卫开始和凌青谈论起结婚的事,讨论婚后待在上海还是香港。甚至在尽快结婚这一点上他们亦很有默契,大卫也愿意早点有一个结果,因为他已经谈了很久的恋爱,猜猜疑疑着,多少有点缺乏耐心了。
事情太顺利了,凌青有点缺乏真实感。某种感情兀自激烈着,不知为何又总是浅浅的,像中午的梦,一边做一边心里也知道长不了。他们都在等待,却谁也不愿提起,只是相互需索,隐隐地同情、了解。然而,手机铃声到底在一个早晨响起,惊醒了梦中人……凌青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多么难堪,手机响起的时候,大卫正睡在咫尺以内——昨天是周六,他们去国泰看了夜场电影,又吃了宵夜,回来太晚了,大卫就没有回去——房间明晃晃的,时间不早了,凌青抓起手机,是他们一直不愿去想的埃文。埃文嗓音沙哑,在电话那头轻轻说了一声,凌青?……凌青,我父亲去世了,昨天刚刚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