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走貂蝉
第一次见到貂蝉是在辕门射戟的时候,当时,袁术派纪灵率十万大军进攻刘备,小沛危在旦夕。驻扎在下邳的吕布决意出手援助,他带着数万人马在小沛外面安营扎寨,特地邀请纪灵以及我们三兄弟去他的营房议事。吕布端坐在营帐的正中,我们兄弟三人以及纪灵等,分居他的左右。不得不承认,身材高大的吕布有着威风凛凛的外表:头顶豹形头盔,身着银色锁子甲,外面罩一件白色锦纹战袍;即使坐着,依旧显得身躯高大,两腿颀长,肩膀宽厚,手臂修长而结实。寒暄一番后,吕布命人将他的方天画戟插在辕门之外,对纪灵说,一切看天意吧,如果自己能在大帐门口张弓搭箭射中戟尖的话,那么,纪灵就必须无条件退兵。纪灵看了看数百米外的辕门,同意了吕布的建议。这不是纪灵愚蠢,稍稍会拉弓射箭的人都知道,一只轻飘飘的箭矢,能在如此长距离保持始终如一的飞行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暗自捏了把汗,怀疑吕布心思不纯,想以如此不靠谱的天意推卸自己的责任。当那一只箭矢呼啸着撞击到插在辕门之外的戟尖上,发出清脆一声响跌落在地时,无比紧张的大哥快活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张飞也张着大嘴呵呵地傻笑着。我也有点愣住了,如此不可能的事,就这样发生了——我以为这是天意,吕布只是借着天意,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样的机缘背后,肯定有那种无法证明的魔力。那一天吕布也为自己做了如此不可思议一箭双雕的事感到得意后,吕布特地召貂蝉参加了当天的筵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貂蝉,虽然我久闻她的名声,也知道王允那个美人计的故事,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貂蝉的出场就像云开日出,周身携带有光芒和青烟,就像一个令人窒息的幽灵闪现。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有传说中的异瞳——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她的两只瞳仁色彩有异,一只呈绿色,一只呈蓝色;当她凝视你时,竟像金环蛇与银环蛇纠缠在一起慑人魂魄。她的穿着也较特殊,不是汉人宽大的衣袖,而是如胡人一样,窄袖、瘦腰、翻领、着靴,外面披一件长衣,风姿绰约,窈窕俜伶。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突然觉得她跟我失踪的夫人胡氏很像,都有着精致秀美的五官,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巴以及白皙的皮肤。人于钟情的女人,即使表面再轻描淡写,其实还是耿耿于怀,毕竟,那种不常有的、由肌肤之间的亲密无间所产生的灵魂出窍,一定是刻骨铭心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梦中,往日的美好仿佛再次踅回。筵宴上吕布喝得大醉,当他粗暴地呵斥貂蝉为大家表演一段盘鼓舞时,貂蝉脸上滑过一丝不快,不过还是乖巧地去内室更衣换妆。军士们将桌子后移,中间铺起了一片大大的地毯,四角用石狻猊结实地压上,又搬来七面战鼓在地毯上一字排开。急促昂扬的胡笳节拍里,貂蝉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只见她穿一身金光灿灿的短裙,披一袭绿色的丝绸披风,露出白皙的四肢,如小鹿般纤细的裸露的腕踝上套满了金镯银链;每当她随着音乐的节拍抬手投足时,周身便荡漾着细碎而动听的金属声。貂蝉用脚尖在七个盘鼓之间穿行跳跃,脚面绷直,忽隐忽现,披风翩跹,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飞来飞去。我这才注意到,貂蝉的头发是褐色的,带有一点轻微的红色;她的皮肤洁白如雪,吹弹即破;至于她的目光,如露又如电,散发着宝石般的光芒,充满着风驰电掣的挑逗。我不敢直视她,只能低垂着眼睫,努力平静自己,才能不受到她的蛊惑。
那一晚我们的心脏一直怦怦跳着,感到无比兴奋。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吕布喝得摇摇晃晃,舌头都有些发直了。纪灵也喝多了,直接滑倒在桌子下面,涎水像瀑布一样从他口角流出。至于张飞,直接倒在座位上,嘴巴张开,呼声如雷。连大哥刘备也喝多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貂蝉,像一个真正的色鬼一样。好在吕布喝多了,全然没理会众人的失态,更没有在意刘备的轻狂。在他们喝得大醉的时候,我持着酒樽去敬貂蝉,悄悄地问她是哪里人。貂蝉看了看我,轻轻回答她是陕西米脂人,真名叫任红昌。我当然知道米脂,那个地方以出美女为名,是汉人、粟特人、氐人、羌人、羯人、匈奴人、丁零人等族的混居区,也难怪貂蝉身上有一种异域的风采。那一天的情景的确让人难忘,尤其是张飞,很多天以后还反复跟我提及貂蝉的名字,说这个女人真是妖精啊真是妖精!我知道三弟张飞,他对女人最高的评价就是妖精,以区别这个世界的凡人。三弟很少对女人感兴趣,他最崇尚的一句话就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物,言下之意是女人可以随时丢弃。一个女人,如果连张飞都耿耿于胸忘怀不了的话,那么,就可以想象她的魅力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在曹营的那些日子里,曹操给我以足够的尊重,他经常异常慷慨地宴请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每一次他都叫上很多文武将领。比如许褚、张辽、曹洪什么的,他们都可以称得上是豪杰,在酒席和战场上,他们同样豪迈。我与他们,都成了好朋友。这当中最为豪爽的是许褚,他的酒量尤其是大,喝酒堪为牛饮,端起酒坛,一抬头仰脖,就能将一坛酒咕咚咕咚地全倒进肚里。我说你完全可以跟我三弟张飞决一雌雄。许褚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什么时候,你让翼德兄弟也投奔丞相,兄弟们一起打仗喝酒,多愉快啊!”我微微一笑,说:“翼德弟弟眼中只有刘皇叔,他是不可能投奔丞相的。”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谈话,被曹洪听到了,私下里传给了曹操。曹操估计有点不高兴了,有一天酒后有意无意地问我:“听说张翼德的酒量很大,不在许褚之下,是吗?”我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我佯装听不明白他的话,只是说:“是啊,三弟的酒量是很难找到对手的,即使是许褚,恐怕也不一定能喝得过他。”曹操又问:“那武艺呢?翼德跟许褚,谁强谁弱?”我漫不经心地说:“这个,不太好说。不过翼德要强于我。他尤其擅长单骑突进,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说实话,在武功上,教了我很多。”曹操听得面色一凛,便没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