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钱》第十一章
他们依偎着往前走,男青年接着女友的腰。
路旁出现了一爿小店,小店四周环绕着树木。
“这儿怎么样?”男青年问女友。
“不宰吧?”女青年问。
“没吃过,去试试。”男青年说。
他们走进小店,店里只有6张桌子,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荧幕上正在出演晚会。
6张桌子全是空的。
“欢迎光临,两位是用餐?”一位小姐像从地下冒出来的。
男青年点点头。
“坐这里可以吗?”小姐指着一张餐桌征求客人的意见。
他们坐下看菜单。
“人们管电脑里的目录也叫某单。”男青年边看菜单边说。
“人总忘不了吃。”女青年说。
点完菜,他们开始评论电视上的晚会。
荧幕上的男歌星正在使用便秘时的表情唱歌,整整一支歌唱完了还没拉出来。
“倒胃口。”男青年说。
“我喜欢的歌星!”女青年看到荧幕上出现了一个女歌星时情不自禁地喊道。
“你跟她聊上5分钟,你要是能忍住不吐,你让我于什么都行。”男青年对荧幕上的女歌星作不屑一顾状。
“不许你污蔑我的偶像。”女青年抗议。
男青年耸耸肩,用啤酒封自己的嘴。
女青年看偶像看得如醉如痴。
饭菜端上来了,她顾不上吃。直到那女星下场。
一男歌星上场。
“完了,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男青年说。他知道新换上来这位是女友的第二顺序偶像。
女青年果然放下刚拿起的筷子,眼睛死盯着荧幕上的女妆打扮的男歌星。
“报纸上说,他曾经在电视台门口骂人。骂门卫。”男青年有点儿醋意,忍不住给男星下绊儿,“骂人是流氓。”
“骂人不一定是流氓。不骂人不一定不是流氓。”女青年很随意地甩出一句极有哲理极深刻的话。
我对女青年不得不刮目相看。在这个世界上,不骂人的流氓比骂人的流氓多。
男青年的表情告诉我他对女友的话表示折服。
谢天谢地,下一个歌星是女青年深恶痛绝的人。
我觉得名人挺惨,当他们在荧幕上出现的时候,我眼前的这两个无名鼠辈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法官。或嘉奖或枪毙或无罪释放全由无名鼠辈说了算。
他们开始聚精会神地用餐,吃那些起码生长了6个月以上的东西、肉。蔬菜。粮食。依靠剥夺别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用餐完毕,男青年叫小姐结帐。
“78?”男青年看完帐单吃惊。
“这么贵?”女青年向小姐要菜单。
小姐不大情愿地将菜单递过来。
“我们喝了8碗汤?”男青年指着帐单上的汤数问小姐。
小姐的睑刷地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可能算错了,我去看看。”
经过重新计算的餐费金额是48元。
“对不起。对不起。”那小姐连连道歉。
男女青年比较宽宏大量,男青年将我交给小姐。我被小姐攥在手里,我看着他们走出小店。
“你真笨!谁让你加那么多的?!”一个女高音吓了我一跳、我一看,是个中年妇女,估计是老板。
“您不是告诉我说只要看见一男一女吃饭就多收他们钱吗?您还说男的付费时绝不敢对金额提出质疑,否则女的出门就得把他蹬了。”小姐委屈,哭了。
“那也不能加得太多,最多不能超过6O%。你们不要贪得无厌。”老板教员工如何做人。
“知道了。”小姐知错就改。
“如果一男一女带一个小孩儿,一般就不要多收了。”老板补充。
“为什么?”
“结了婚,就不要面子了,敢当着配偶的面一分钱一分钱算。”老板给员工上课。
员工智商不低,5分钟内由幼儿园直接跳级到教授。
小姐将我交给女老板,女老板把我塞进她的提包。
提包里是乱七八糟的钱,我断定有不少同胞是作为多收款来到这里的。
“你是今天的关门钱。”一张10元钞对我说。
“关门钱?”我头一次听这词儿。
“就是最后的钱。这店就要打烊了。”他说。
“你不是今天来的?”我觉得他挺有经验。
“我在这包里呆了3天了。”他说。
“她够黑的。”我说女老板。
“六亲不认,就认咱们。越是熟人越宰,越是朋友越坑。跟谁都没人情味儿,就跟咱们有人情味儿。”10元钞说。
我想起了金福教授。
“这女老板对自己家里人也黑?”我问。
“她家就她自己,还有一条狗。”
“独身?”
“因为咱们分手了。丈夫和孩子都不要了,就留了一条狗,狗不和她争咱们。”
“多少人为了咱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女老板拎着包回家,我们呆在包里晃晃悠悠的挺舒服。
女老板的家果然就她一人,冷冷清清。
她一进门就将提包拿大顶,把我们一股脑儿全倒在桌子上。
“洋子!来,帮我数钱。”女老板叫。
一只哈巴狗跳上桌子,它冲着女老板摇头摆尾,极尽讨好之能事。这是我头一次见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如此诌媚,我对这只名叫洋子的狗印象不佳。
洋子掉过屁股用尾巴拂主子的脸,用舌头舔主子的手。拂够了舔够了就来数我们。
洋子很喜欢钱。表面看它智商极低,像个白痴。在算钱方面,洋子绝对是天才,l分都不会错。只见它爪子和嘴并用,飞快地数钱。当洋子的嘴接触到我时,不知为什么,我有被太监碰的感觉。洋子虽然是一只公狗,一但它身上有太监的气质。
电话铃响了。洋子冲着电话狂吠,那气势像是要把电话吃了。我没想到一只哈巴狗这么凶,这么不知好歹。
直到主子拿起话筒,洋子才停止狂吠。
从洋子身上,我知道了什么是狗。
女老板数完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洋于也用它那没文化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跟着看。我觉得,那狗说不定还做过当作家的梦。
女老板使用遥控器频繁地换台,哪个频道的节目档次低她看哪个频道。一个满嘴错别字的女主持人在荧幕上信口雌黄,和素质半斤八两的男搭档开除了幽默什么都有的玩笑,观众不笑他们就自己笑。他们还时不时给观众出题考人家,好像自己什么都懂。
第二天上午,女老板去一家美容院做皮肤护理。我和一些同胞被她带在身上。
美容院实在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人类是一种要面子的动物。面子有两种,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美容院负责维修生理面子。
女老板躺在椅子上任凭人家住她睑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直涂到像鬼一样。先把你弄成丑八怪,再给你恢复原貌,长得再难看的人也会产生自己变漂亮了的错觉。
包括我在内,女老板一共付给美容院250元。
现在我躺在美容院的收银台里。这里的同胞特多,面值普遍大。大家几乎都是刚刚离开大款,聊天的话题自然集中在有钱人身上。
同胞们觉得有钱人并不比没钱的人幸福,钱越多烦恼越多。挣钱说白了是挣烦恼。存钱说白了是存烦恼、花钱说白了是买烦恼。
收银台的抽屉拉开了,几张大钞被扔进来,我被拿出去。
收款小姐将我递给一位刚做完美容的女士,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的确面熟。
她身上的香水味儿比我接触过的几位女士使用的香水明显好闻,明显高级。
我认出来了,她是明星。是女青年在小店里崇拜得一塌糊涂的荧幕上的歌星。
女青年如果知道她使用过的钱能到她崇拜的明星手中,一定欣喜若狂。
人类的想像力大有限,他们挖空心思想娱乐的招儿,绞尽脑汁花钱找乐,其实,坐在家里随便掏出一张纸币,看着它想像它都经历过谁的手,绝对是一种享受。每张钞票都是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剧。靠别人编出来才能看见小说看见电视剧的人,每次娱乐都得花钱。世界上有三种人,第一种人什么文字都不看,光看一棵树或一座楼,就能看出小说来。第二种人只看文字就能凭借想像力想像出画面来。第三种人只能看连环画,否则什么也想不出来。连环画是一种对少年的想像力进行绞杀的工具。
歌星有私家车,她钻进自己的汽车,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
歌星驾车和她在荧幕上一样潇洒,汽车音响里传出动听的乐曲。我还是头一次乘坐如此豪华的轿车,座椅是真皮的,仪表盘使你不得不想起航天飞机的座舱。汽车在行驶中极为平稳,像一块装了发动机的漂亮磁铁疾驰在金属制作的公路上。
歌星的家装修得典雅豪华,墙上挂着歌星灌制的唱片。我是头一次接触名人。心中充满了好奇。我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回家后先去卫生间洗手,我觉得这个习惯很好。她洗完手挖鼻孔,挖得很专心;每次有收获后脸上都呈现快感。有一次一块猎物被歌星获取后死活不愿意离开名人,在歌星的手指上赖着不走,歌星用三个手指头反复搓揉它,直至猎物丧失黏性宣告投降为止。
歌星拉开冰箱,拿出一瓶饮料,对着瓶口慢慢喝。
电话铃响了,歌星接电话。
“是我,梁子吗?对,我下午飞成都,晚上有演出。那件事等我回来就办。”歌星放下话筒。
我想跟她去成都,坐飞机。
歌星摘下项链,放在梳妆台上。她开始脱衣服。看样于是要沐浴。我看见了眼星的身体。
她去卫生间洗澡,水流声很动听。
“第一次见名人吧?”项链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