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 郑渊洁童话
梁功辰好不容易把妻子从构日出版社盼出来了。
“怎么样?”梁功臣问朱婉嘉。
朱婉嘉一边将钥匙插进方向盘右侧的钥匙孔一边说:“他们警惕性特高,不告诉。那责编还涮我。”
梁功辰咬嘴唇。
“你别急。”朱婉嘉安慰丈夫,“我有个办法。你的责编田畅隔一段时间就会见你一次,谭青的责编不可能不见谭青。我已经认识他了,咱们就在构日出版社门口等他,只要他一外出,咱们就跟着他,总会碰上他去找谭青的。”
“你是说跟踪他?”梁功辰觉得妻子在说天方夜谭。
“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先这么干。”朱婉嘉说,“从现在就开始。
我先去买点儿吃的。”
“今天下午就算了,我累了。”梁功辰说,“从明天上午开始吧。”
“也好。”朱婉嘉发动汽车,“明天你不用来,我来。”
“我不来怎么行?那编辑是男的吧,你跟踪不方便。”梁功辰在小说里描写过女侦探跟踪男目标时被厕所阻拦的情节。
“咱俩一起跟踪他成功率更高。”朱婉嘉驾驶汽车离开构日出版社。
孙晨和姜新征在出版社楼上的窗户里注视着梁功辰的汽车。
回家后,朱婉嘉吩咐王莹弄点儿饭。
梁功辰看着餐桌上的饭菜吃不下去。
“你得吃饭,身体再垮了,就更麻烦了。”窦稳罢煞虺苑埂梁功辰站起来,说:“和晚饭一起吃吧。我去写作室。”
看着梁功辰上楼的背影,朱婉嘉的眼泪加盟她手中的鸡蛋汤。
王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看,她清楚这家人出事了。
梁功辰觉得写作室很陌生,他没有打开电脑。往常生机勃勃能制造出无数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的电脑如今死气沉沉地瘫在写字台上。
梁功辰拿出装智齿的小瓶子,智齿在瓶子里无可奈何地看着梁功辰。
梁功辰就这么和智齿对视了两个小时。
梁新放学回家见到朱婉嘉就问找谭青的结果。朱婉嘉告诉女儿经过。
“明天你和爸爸要去跟踪谭青的责任编辑?”梁新兴奋,“太刺激了!妈,求您了,一定要带上我!千载难逢呀!”
“不行!你不考清华北大了?”朱婉嘉不同意。
“还早着呢!我才上小学四年级呀!”梁新说。
“先吃饭,你在饭桌上跟你爸说,他要是同意了,你就去。”朱婉嘉说。
一家人刚围坐在餐桌旁,门铃响了。
“我去看看。”婉嘉离开餐桌。
朱婉嘉从门镜里看到是高建生和田畅。朱婉嘉开门。田畅手里拎着硕大的果篮。
“你们这是?”婉嘉看着田畅手中的果篮问。
“嫂子病了,我们来看望你。”高建生说。
“我病了?你听谁说的?”窦文擅啤梁功辰没想到高建生会不打招呼就来,他没和妻子串供。
高建生和田畅对视。
“上午功辰不是陪你去医院看病了吗?”高建生明知故问。
朱婉嘉察觉到出了岔子,她不敢说话了。
“功辰在吧?”高建生不等朱婉嘉回答,就往里走。他看见了坐在餐厅的梁功辰。
梁功辰看见高建生不打电话就登门,一愣。
高建生看出梁功辰表情不自然。这更使他确信梁功辰被孙晨策反了。
“我上午给您打电话,您说您陪同嫂子去医院看病。我和田畅来看望嫂子,刚才嫂子没听说她病了。”高建生对梁功辰打开天窗说亮话。
朱婉嘉抱歉地看着梁功辰。
梁功辰苦笑。
高建生看了梁新和王莹一眼,对梁功辰说:“我们能单独和您谈谈吗?”
梁功辰没说话,转身上楼。高建生和田畅尾随。窦畏愿懒盒伦约撼苑埂“绑架呀?”梁新不满高建生对梁功辰的态度。
窦位赝瞪了梁新一眼。
“不就是写不出来了吗?有什么了不起!人家就该一辈子给你们打工?写死算?”梁新小声愤愤然,“瞧他那德行,从前见我爸跟孙子似的,一写不出来就变脸!成鼻祖了!”
“别说了。”王莹劝梁新。
“高社长是狗呀?我这么小声说他也能听见?”梁新白了王莹一眼。
4 个人进入梁功辰的写作室,都站着。
高建生看着梁功辰说:“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一直很愉快,依我说,字典里的双赢词条的定义应该改成‘特指富阳出版社和作家梁功辰的合作’。”
梁功辰点头。
高建生做了个别人不易察觉的深呼吸,运气,他死盯着梁功辰的眼睛说:“《影匪》您能按时交稿吗?”
梁功辰一惊,他想不出高建生是怎么知道他写不出来的。
“……当然……能交稿……”梁功辰显得慌乱和不知所措。
高建生看田畅,田畅也看高建生,他俩从梁功辰的举止上已得出相同的结论:确实出问题了!
朱婉嘉更是目瞪口呆,她甚至怀疑富阳出版社在她家安装了远程监视设备,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获悉梁功辰到期交不了稿?
“功辰写了这么多年……也很累……”朱婉嘉想为丈夫辩解。
朱婉嘉的话更使高建生确信《影匪》生变。
高建生没有退路,他只能单刀直入。
高建生说:“梁先生,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一直很愉快。《影匪》已经签了合同。您如果有什么新的想法,比如您对版税率不满意,您应该先和我们谈。只要您不毁约,咱们什么都可以谈。倘若您背着我们将《影匪》许给别人,比如构日什么的,而且到了交稿日期才告诉我们,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社为《影匪》的前期宣传投入了几十万元,现在就开始有图书发行商向我们预付购书款了。到时如果我们真的拿不出书来,只能用名利双失形容我们的处境。至于构日出版社如何对待作者,不用我说,这儿有证据。《控飘》他们印了30万,却在版权页上只标明印了1 万,您怎么能和这样的出版社合作?”
高建生从包里拿出《控飘》印制单复印件,扔在梁功辰的写字台上。
婉嘉如获至宝地拿起印制单看。
梁功辰激动,他说:“高社长,你这是侮辱我!你我合作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违过约?这些年,确实有不少出版社想尽办法找到我,但我都没有同意。有的出版社比你们给我的版税率高,我依然不同意把书给他们。为什么?因为我坚信你会主动给我增加版税,比他们的还高,而且超不过一个月。这是经过多次证实的。每次我都和婉嘉说,高社长料事如神,他是天才出版家。我还和婉嘉开玩笑说,高社长是不是在咱们身上安了窃听器?要不怎么别人一来出高价,他马上就出更高的价?建生,你怎么会说出我会把《影匪》拿到构日出版社去这种胡话?我不能原谅你,要罚你。”
高建生和田畅面面相觑。
“是你的意思?”梁功辰问田畅。
“不是不是……”田畅忙说,当她发觉这么说会给社长造成被动时,又改口:“是我的……”
高建生示意田畅别说了,他问梁功辰:“今天中午,构日出版社的孙社长给我打电话,说你和嫂子去他们出版社了。我不信。我往您家打电话,保姆果然说你们出去了。我打您的手机,您却说您陪嫂子看病。我能不生疑吗?”
梁功辰说:“我没进构日出版社,她去了。那社长竟然会为这事给你打电话?”
“孙社长怀疑是我派你去挖谭青。”高建生说。
梁功辰摇头:“孙社长误会了。”
田畅说:“能告诉我们您为什么要找谭青吗?”
梁功辰看了写字台上的智齿一眼,他将装有智齿的小瓶子塞进抽屉。这个举动令高建生和田畅大惑不解。
梁功辰说:“我暂时还不能说。请你们谅解。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写作确实出现了一点儿小问题,但绝不是要将《影匪》拿给构日或别的任何出版社,这一点。请你们放1 万个心。”
“写不出来了?”高建生问。
梁功辰迟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谭青。找到她,问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影匪》按期交稿有问题吗?”田畅问。
“……就看什么时间能找到谭青了。”梁功辰说。
“谭青和您的《影匪》有什么关系?”高建生迷惑。
“以后我会告诉你。现在还不行。”梁功辰说。
“您在构日没打听到谭青的住址?”锍┪手焱窦巍朱婉嘉说:“他们不告诉我。”
高建生说:“既然谭青直接关系到我们的《影匪》能否如期出版,我们向你提供谭青的地址。”
田畅从兜里拿出一张写有谭青住址和电话的纸交给梁功辰。
梁功辰惊讶:“你们怎么会有谭青的地址?”
高建生说:“我们误会了孙社长,我们以为是他挖你,我们就实施了回挖谭青的报复行动。”
“连人家的印制单都搞到手了。真是商场如战场。”婉嘉举着手里的《控飘》印制单复印件说。
“这个没用了,给我吧。”高建生从婉嘉手里拿过《控飘》印制单印件,要撕。
“别撕!我们有用。”朱婉嘉制止。
“有什么用?”高建生不解。
“万一谭青不见功辰,功辰可以拿这个当敲门砖。”朱婉嘉说,“功辰说谭青是天才,天才大都不合群。”
“绝对不行!”高建生断然否决,“既然孙社长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能拆人家的台。”
“没有这个,谭青很可能不见我。她不见我,《影匪》还真悬。”梁功辰说。
事实上,梁功辰并非完全是拿印制单当见面礼,他对谭青动了恻隐之心:出版社向作者隐瞒印数,梁功辰理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特别是像谭青这样的天才作家。
高建生拿着印制单犹豫。
焱窦味愿建生说:“高社长,这不算见不得人的事。您是学法律的,如张三杀了李四,你能说因为张三杀的不是您家的人,您就视而不见不报警吗?侵吞作者钱财,最轻也应该算是盗窃罪吧?”
田畅小声对高建生说:“社长,我觉得可以给他们。您已经答应《影匪》给邵厂长印了。”
高建生使劲儿摇了摇头,再叹了口气,将《控飘》印制单复印件交给梁功辰。
“能不用就别用。”高建生说。
梁功辰一边点头一边头是心非地说:能不用也要用。
高建生问:“功辰,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们《影匪》能否按时交稿?万一有问题,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梁功辰说:“我马上就去找谭青。最迟两个星期后告诉你结果。”
梁功辰想好了,如果谭青有智齿,他就要想法设法把自己的智齿安回去,这需要时间。
“这么长时间?您不是一会儿就去找谭青吗?”田畅觉得两个星期太长。
“也可能明天就告诉你们,我是说最长两个星期。”梁功辰说。
如果谭青没有智齿,梁功辰就排除了自己写不出来和智齿有关系,他就可以告诉高建生自己的写作遇到了障碍。
高建生说:“我们告辞了。我们回去等你们的信儿。不管怎么说,太蹊跷了。”
田畅说:“没准梁先生因此能产生超级构思。他说过,不管什么经历都是作家的财富。”
“但愿如此。”高建生说。
高建生路过餐厅时,和梁新告别,梁新不理他。
在梁功辰家门口,高建生在上车前对梁功辰说:“刚才你说由于我误会了你,要罚我。我认罚。《影匪》版税因此增加一个百分点。”
“我接受。但愿我能拿到《影匪》的版税。”梁功辰说。
高建生和田畅走后,朱婉嘉对梁新说:“高社长误会了,他以为你爸把《影匪》给了别的出版社。”
“我说他怎么绷着个脸,跟要债似的。”梁新说。
“高社长有谭青的地址和电话,给咱们了。”朱婉嘉告诉女儿。
“真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梁新兴奋地说。
“咱们现在就走。”梁功辰对朱婉嘉说,“带一本我的书,我给她签上字。印制单别忘了拿上。”
“我也去。”梁新说。
“在家好好写作业,你忘了不上清华北大等于没上大学?”梁功辰教育女儿。
梁新撇嘴,她问:“爸,您准备怎么查谭青有没有智齿?她会让您看?”
“车到山前必有路。”梁功辰说。
“不知道谭青长得漂亮不漂亮。”梁新说,“妈,你要提高警惕,不能掉以轻心。”
“你爸是曾为沧海难为水,你妈有这个自信。放心吧,女儿,你想体验继母,只能是下辈子的事了。”朱婉嘉笑着对梁新说。
“咱们出发。”梁功辰对朱婉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