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文学面目
为什么那些以讽刺商人为目的的作品总能大快人心?
这题目一出,葛朗台、夏洛克、阿巴贡诸人纷至沓来。确实想不起文学作品里有什么正面的商人形象,即使有,给人留下印象的也一定是跟他演对手戏的不择手段的同行。或者这么说,商人被赞美远不如他们被挖苦被抨击更能让人记得牢。
先从《威尼斯商人》说起。夏洛克因为要借贷者安东尼偿还一磅人肉,而成为了贪婪、冷酷的放债者的代名词,其复仇的手段是完全符合契约精神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反,当伪装成律师的波希霞用诡计讹诈夏洛克时,安东尼及其朋友已经成了一群无赖。真正残酷的是波希霞给夏洛克扣上了“企图谋害城邦公民的异邦人”的帽子,从而剥夺了他的财产。如果不是对方“仁慈”,夏洛克性命也难保住。无赖变成了强盗。这是一出真正的悲剧,莎士比亚的读者们却把自己的欢乐建筑在夏洛克的难堪和不幸上。
连一部主题复杂的戏剧都被简化成对商人的嘲弄,那么,那些以讽刺商人为目的的作品就更为大快人心了。“你(钱)一被人抢走,我的依靠、我的安慰、我的快乐就全没有了,我算是整个完蛋了,我还活在世上干什么啊?没有你,我简直活不了啦。全完啦,我实在受不了啦。”在《悭吝人》中,莫里哀让他的人物阿巴贡对丢失的金币绝望地号叫。作为放高利贷者,阿巴贡贪婪吝啬到极点:请客时在酒里掺水;为了钱,他逼迫女儿嫁给老头子,让儿子娶富有的寡妇;他与儿子争夺一个姑娘,只是因为钱才放弃。当我们被告知这部戏“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时,从未想过它有可能因为极度夸张而对人物进行了妖魔化处理。
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与此大同小异。葛朗台临终前将手伸向神甫手中镀金的十字架,中国读者们可能感受到了阅读《儒林外史》“两根灯草”时的快乐。一个商人,处心积虑地侵夺财富,视金钱为唯一信仰,最终惨淡收场,这样的故事也在左拉的《金钱》以及据说是模仿《金钱》的茅盾的《子夜》等小说中反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