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生命
我第一次感悟生命,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许多人,从那间屋里接出了妈妈,我拉开车门,连忙用我的羽绒大衣和羊绒围巾把车座及靠背铺得温暖舒服。我叫了一声“妈——”那声音在风中抖动一下,旋即撕扯断了,只见两位工人师傅戴着手套机械而利索地把妈妈推进了汽车后备箱里。在寒风中我茫然了,一个面对的真实的残酷令我僵硬,尽管我来时原本是知道的。
人的生命竟如此难以把握,昨天晚上妈妈还对我说,“待我出院要买一盆大朵的黄菊花”。只过了一夜,妈妈就走了,走得急切仓促,生命原本那样没有耐性,匆匆滑落像一颗飘落红尘的尘埃。我木然地坐在汽车里,妈妈在汽车后备箱里颠簸,我的心骤然荒凉而麻木,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
窗外的世界依然精彩,依然喧哗,依然热闹,天还蓝,太阳还灿烂,它们对一个突然离去的人完全无动于衷,街上的人流五颜六色,他们大步流星地向前奔着,他们在奔钱、奔名、奔利、奔一切可以抓到手的好东西。车流在鸣叫中涌动,无论是奔驰、宝马、桑塔纳、夏利还是“小面”,它们急赤白脸地向前冲着,像是争先恐后地抢一张巨额彩票。这时,我对众生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悲悯,悟得原来大家在同一人生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人是达官显贵,有人是平民百姓,彼此的不同仅在于角色的不同,但实质是一样的,那就是可怜可叹的演员,在生命的过程中充满了同样的焦虑、痛苦与渴求。人们手里抓着、肩上扛着、头上顶着、腰上拽着各种装满财富的布袋,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前奔着,沉重而辛苦却一刻也不肯放松。更令人惊异的是大家奔向的目标是共同的也是惟一的,终点一到所有的装满金银财宝的布袋都统统地掉下了。
人们不同的主要是不同的人生阶段,各自不同的感受。年轻人由于人生的终点于他们遥远而飘渺,他们以为拥有的是生命的永恒。中年人辛苦奔劳、野心冲动,生活把他们历练得粗砺而务实。老年人因已看到了不远的地方就是归宿,他们或悲哀或恐惧或无奈,当然也有人能超越红尘而归于平淡自然。